长白山,长白医馆。
在长白医馆门前,立着一口石碑,上有一行大字:“三不救,四勿入。”
背后有一排小字:“大奸大恶之人不救,自取死道者不救,无信无义之徒不救。”
“四勿入,为官不廉者勿入、为人子不孝者勿入、为妻不忠者勿入、为父不慈者勿入。”
传言这块石碑,和这上面的“三不救、四勿入”之言,是三十年前,天下岐黄圣手郑观山,亲手立下。
长白山外,围满了人,警车,还有记者。
今日被封山了,因为传言郑观山老爷子,即将去世。
但是在临终之前,他想见最后一个人……
此时,一辆黑色的轿车,低调的到这。
从车上下来一个青年,年仅二十三岁,身上穿着一身玄色的衣服,配着“药童”二字。
车上一女子,瀑布长发,戴着黑色墨镜,一张侧颜极为惊艳,她冷着声音道:“去吧,别让我久等。”
这一幕,如果有人见到,一定会惊呼出声,因为这女子的相貌,实在是太惊人,丝毫不亚于一些女明星。
但是这青年看了,似乎没什么异色,只是点了点头,就上山而去。
“什么人。”才准备上山,青年就被一群人拦下。
山前,一排战士,表情紧张,且带着一些不耐烦:“已经封山了,郑老爷子发话说,今天谁也不许上山!”
青年刚上前一步,一旁一群战士荷枪实弹,就齐齐上前了一步,空气充满了紧张的气氛。
誓死保卫郑神医,这是他们不惜献身的使命!
“这小子傻了吧,看他这身上的衣服,难道是某家药馆的药童?”
“你不认得么?这是有间药馆的衣服,这人应该是有间药馆的学徒吧,听说这药馆的女馆主夏若,芳名冠绝江北。”
“这人应该也是来拜访郑老爷子的吧,企图被点拨一二?可惜了,他也不看看,就连这天下五大医馆的馆主,都被拦在外面了,他又算什么,竟也想上山?”
“……”
一群人议论纷纷,还有一些记者上不去山。
此时,在楚间不远处,有一个穿着唐山装,年逾七十岁,绰着一缕胡须的老人,他四周的一些西装男人,敬畏的站在唐装老人的四周。
这人,天下五大药馆之一馆主,杏林国手李慕白。
“哎,可惜了,郑老爷子今日就要过世了,我杏林界将折一泰山北斗。”
“谁说不是,唉。”在他身侧,几位辈分相同,装扮各异的人,齐齐叹气。
这些人,竟是这五大馆主中,另外的四个人。
他们听闻消息,早早就在这候着了。
可惜,郑老竟然临终前,也不愿意见他们一面,只执意说等一个人。
面对这些人的咄咄逼人,楚间道:“我就是郑观山要见的人。”
繁花静落,嫩叶落露。
郑观山?
这些人大惊失色,这小子好大的胆子,如何敢直呼郑观山的名讳?
哪怕五大馆主在这,也要尊称一声“郑老!”
郑老,是这天下古医术,当代的开脉人!
七十年前,古中医衰落到极致,平平无奇,没有杏林一说,也没有五大医馆。
中医还只是大街小巷,下下针灸,开开中药,仅此而已,并没有太多的神奇之处。
这一切,就从郑观山改变了。
不得不说,郑观山就是一个奇人,一个天下注定要载入史册的人!
十三岁,郑观山还在农村里乞讨,一无所长。
十九岁,郑观山突然获得医术,村里张老爷子患肺痨,病入膏肓,已经即将过世了,村里都开始准备办丧事了。
郑观山突然闯进了这张家,三针,救活了这张老爷子,再辅以汤药,一个月后,张老爷子痊愈,郑观山被誉为“小神医”,从此就在张家村问诊。
二十七岁,郑观山说是要找一人,离开了张家村,开始游历天下,一边救人,一边传播医术。
三十二岁,江北首富王化腾肝癌,浑身扩散,已经晚期,请来了全球名医会诊,一筹莫展。
眼看着王化腾病情,一天天的恶化。
郑观山找上门去,声称能救下王化腾,不取一分,要求只有一个,要王化腾不惜一切代价,为他在全国找一个人。
全球名医嗤笑不已,想赶走郑观山,却被王化腾儿子带了进去了。
王化腾已经病入膏肓,他儿子没有办法,只能死马当活马医。
郑观山问诊三天,起死回生!
从此,郑观山名震天下,被誉为天下第一岐黄圣手……
十年后,郑观山回到长白山,建立药馆,开始广收名医,传之医术,古中医开始兴盛复兴,杏林出现,五大医馆相继涌现。
而大大小小医馆,也如雨后春笋一样冒了出来。
期间,天下第一武道宗师,叶天南被仇人所伤,重伤濒死,被人用担架空运过来,奄奄一息,在长白山医馆里调养一月,恢复如初,伤势尽愈合。
全国首富马义女儿患白血病,求遍全球,无人能医治,化疗之下,病情一天天恶化。
无奈之下,马义派人把女儿送到长白医馆,不惜变卖全部财产,也只求郑观山出手。
郑观山分文不取,施针七次,痊愈。
在楚间说出,“我就是郑观山要见的人”后,附近的人都惊了,他们从来见过这么狂的人。
“这小哥的侧颜,颇有些惊艳,难道是真的?”
“放屁,你没看到他身上,只是区区一个药童的身份吗,郑神医能要见他,我倒立拉翔!”
“……”
“就你?”几个战士先是窒息了一下,在短暂的片刻,他们从这楚间的眸子里,看出了一丝超乎寻常的宁静,差点被这楚间镇住。
“滚滚滚,别在这浪费时间,想坑蒙拐骗,也不看看地方。”
几个战士冷声,上前就来推搡楚间。
什么时候了,还想用这种法子骗上山?
“长白医馆的人出来了!”这战士的手还没碰到楚间的衣领的时候,四周有人惊呼的道。
这些战士慌忙变色,连连退开到一边,极为的尊敬。
这些人,都是生死人,肉白骨的活神仙。
他们尊敬无比。
出来一排人,有男有女,气质出尘,不像是世俗之人,清一色身穿长白医馆的衣服。
“难道是郑老要见我们了?”看见长白医馆的人终于出来了,五大馆主一个个激动,上前一步。
却只看到,以大弟子郑无问带头,向着楚间一伸手:“楚先生,请,郑老求见。”
郑老有请!
山脚下这些战士,一个个面红耳赤,难以置信的看向青年。
这青年外貌清秀,一个复古的发髻梳在后面,整齐平滑,却不显突兀,与这气质浑然一体。
可是,这人有什么特殊的吗?
在场的人,谁也看不出。
楚间点了点头,迈步朝前。
云淡风轻,漠然外物。
这些人的质疑,他不在意。
这些人的议论,他不在意。
这些人的震惊,他依旧不在意。
“楚先生,请吧。”
走到近前,这些长白医馆的医师们,眼神无比之复杂的看着楚间,郑老临终之前,为什么要见这么一个人?
这人,能有什么特殊?
“别拍了,都别拍了。”
有人在驱赶这些记者。
四大馆主神色震惊,看着这青年走入,消失在雪山的山道之间,“给我调查,一刻钟之内,我要这少年的全部信息!”
一样的命令,从无数大佬的口中传出,传遍了整个天下。
雪山之间,静若空山。
道旁,寒梅折枝,站在这山道口,楚间负手,眼神有一丝沧桑。
点绛寒梅,小郑有心了,当年不过是和他提了一嘴,他竟然能铭记至今。
“这人怎么还不走?”
背后这些长白医馆的医师们,颇有些质疑的看着这才走进山道几步,就站在一株寒梅下怔怔出神的青年。
被天下第一名医召见,竟然也无悲无喜?
下面,他们听见了平生最为震撼的一句话。
“五千年了,花开花落,尘世流水,终于无有一片相同的叶子啊。”
……
医馆如道馆,回到这,楚间有些恍惚,似乎回到了六十年前。
张家村,一样的道馆,那时自己还是自己,郑观山只有十三岁。
郑观山这孩子,穿着破破烂烂的麻衣,手里拿着一个破碗,到自己道馆前乞食。
自己一时心善,收留了他,教之医术。
半年之后,逐出。
可谁曾想,这竟然就成了郑观山一个心结,找自己一找就是一辈子。
“小郑还记得当年道馆的样子呀。”
楚间吁出一口气。
医馆的人,全部站在这道馆外,已经无人敢进去了。
楚间缓步而去,推门而入。
“他进去了。”
“是啊,郑老为什么非要见他?”
“等等,刚才我看见……郑老从病榻上翻起,跪在了他面前?”
“……”
道馆里,四四方方,点满檀香,闻着令人心宁。
道馆里,没有一丝现代化的装饰。
楚间背负手,在蒲团之前看一个老子像。
道馆一角,有一张病榻、席梦思、蝉丝被,案上放着一碗苦药,病榻上却没有人。
郑观山,七十二岁,白发苍苍,脸上布满褶皱,晦暗的老年斑一块又一块,长满脸颊。
这便是天下第一名医,郑观山,一生活人无数。
而此时此刻,他却跪在这青年的身后。
“公子,观山在这里,已经等您几十年了。”
“……”
“公子,观山知道,公子最爱点绛寒梅,我便命人种植满了这长白山,这道馆,我也是保留了原来的样子,纹丝不动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观山知道,公子不爱现代化的东西,我在这道馆里,也一样没留。”
“嗯……”
“公子,我……”好多话,郑观山一时哽咽在喉咙,泣不成声。
“小郑啊……”
顿了顿,楚间终于转身,看向了他,眼神里带着一丝怜悯,一只手,轻轻的按在了他那花白的头发上。
良久,才说了一句:“你也老了。”
一句话,这名震天下的神医,在这青年的脚边,哭到泣不成声,像是一个孩子一样。
“生老病死,皆为天数。”楚间坐下,看着郑观山。
“我也帮不了你。”
“那公子你?”
“长生,只是一个诅咒。”楚间笑了笑。
楚间是三皇五帝时期的人,与神农氏为友,与蚩尤比过武。
可惜,患上了不老不死之病症,已经长生五千年了。
三皇五帝时期后,传道者渐渐灭绝了,修仙术,风水术,古中医,古武学,渐渐全部失传。
楚间教过华佗,点化过沈万三,随朱重八征战过天下,也曾看过这世道沉浮。
每二十年,楚间就改头换面去一个地方,重新来过,重活一世。
六十年前,楚间在张家村山头上,当一个破道馆里的小道士。
见可怜,收留了郑观山一阵子,传他一些皮毛医术。
不料,却有了这天下杏林界的繁华。
想完这些,楚间的眼神有一丝怅然。
“生死有命,命数在天。”楚间叹了口气,知道郑观山今日,不会平白叫自己来:“你有什么话要说吗?”
五千年了,楚间已经见多了生老病死。
从痛苦过,麻木过,再到木然过,平静过。
“公子,还在夏家吧?”
“不错。”楚间点了点头。
“哎。”郑观山唏嘘一声,苦笑道,“委屈公子了。”
“无妨。”楚间道,“这个轮回,我只是需要一个身份掩饰罢了。”
“夏若这孩子,本心不坏,她是我故人的孩子,只是不知道这一层关系罢了,还请公子,好好照料她。”
楚间平静的看着他,良久。
三年前,楚间制霸地下世界,改名换姓,重新来过,临走之前,来见这郑观山,郑观山为自己安排了一个新的身份——青山镇有间医馆,女神医夏若的夫君。
楚间使用这个身份,已经三年。
被楚间注视片刻,郑观山已经遍体冷汗,汗出如洗,唯恐楚间生气,一句话反驳。
“我知道了。”楚间站了起来,向着这门外走去,开门之前,楚间道,“观山,我还记得六十年前你做的饭,很好吃。”
郑观山抬起头,开心和幸福到泪流满面。
楚间出门而去。
等医馆的人进去,名震天下的天下第一神医郑观山,已经盍然而逝,年终七十二岁。
没有人知道那一刻钟,两人交谈了一些什么。
郑观山病逝之时,卧在病榻之上,脸上满是幸福之色。